郑峻 发自美国硅谷
准备十万个裹尸袋
多么痛的领悟……今天彭博社传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消息，美国政府已经在准备10万个裹尸袋(国防部现有5万库存之外再订购5万个)，用于新冠肺炎的民众死亡需求(从医院停尸房搬车运到殡仪馆)。此前美国首席传染病专家福奇(Anthony Fauci)更是预计美国新冠死亡人数最终可能高达10万-24万。
在残酷的疫情面前，特朗普终于改变了此前的狂妄态度，提醒民众未来两周会非常非常痛苦。在新冠肺炎特别工作组专家的建议下，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昨天的白宫新闻发布会上，悄然改变了此前美国官方不建议民众戴口罩的态度。“我觉得，如果人们想戴口罩，显然没有坏处，那就戴吧。用围巾也能。”
福奇也表示，他倾向于建议民众戴口罩防病毒，只要不影响到医护人员的口罩供应；无症状病毒携带者是促使他改变态度的重要原因。“我们并不是非得百分百有效，才会推荐某种防范措施”。他还透露，政府新冠肺炎特别工作组已经在积极讨论民众戴口罩的问题。或许美国政府很快会发布关于口罩的官方指导意见。
此时距离中国疫情爆发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月，美国慢慢的变成了了全球疫情最严重的地区。截止本文发稿，美国新冠肺炎确诊人数已经接近了21万，死亡人数超过4600人。更可怕的是，目前还看不到拐点。从10万到20万确诊，美国只用了5天时间。
不戴口罩多重原因
或许很多国内读者之前看美国新闻时都很纳闷，为什么美国疫情如此严重，民众出门还是不戴口罩，甚至超市收银员、警察这样的高感染风险人员也都是素面朝天，有些地方甚至还歧视和排挤戴口罩人士。难道欧美民众都不怕病毒吗？
这背后有多重原因，既有传统观念的因素，也有政府宣传的影响。在欧美民众的传统观念中，只有病人和医生才会戴医用口罩，普通健康人是不会出门戴口罩的。在此次新冠疫情爆发前，美国很多医院是免费提供口罩的，病人就诊的时候在前台拿一个戴上，以免病菌传染他人。当然，疫情爆发之后美国到处都买不到口罩，医院也不可能再送口罩了。
而政府的宣传更是直接影响了民众心理。世界卫生组织(WHO)和美国疾病控制预防中心(CDC)此前多次强调，不推荐普通民众戴口罩防新冠，除非是已经出现发烧咳嗽等症状的患者。过去两个月，美国主流媒体的新冠知识科普也是这个立场。但必须要格外注意的是，美国官方的措辞一直是不推荐你戴口罩，而不是劝你别戴口罩。
按照美国官方的介绍，普通医用口罩无法有效阻隔新冠病毒，只有医用N95口罩才能真正起到作用，但是N95口罩需要正确佩戴才能奏效，而且还不能长时间佩戴，应该把N95口罩留给诊治患者的医护人员。世界卫生组织更是强调新冠病毒并不是空气传播的，而是通过飞沫和接触传播，所以保持2米的社交距离以及勤洗手消毒才是更重要的防范手段。
美国新冠肺炎特别工作组成员黛博拉·布利克斯(Deborah Brix)此前还强调了一个官方反对戴口罩的理由：如果广泛推荐民众戴口罩，可能会让民众以为防护有效而掉以轻心，从而忘记保持社交距离。
无症状者是关键
这就是为什么疫情已经在美国如此肆虐，民众出门却还是素面朝天，在传统观念加上政府宣传的双重影响下，他们大部分人相信保持社交距离和勤洗手就可以防范新冠病毒，戴口罩没有意义。看到戴口罩的人，他们反而会觉得这人是个病人，可能携带病毒，必须要远离，才会出现歧视、恐惧和辱骂戴口罩者这样的极端行为。
那么戴口罩和不戴口罩到底有什么差别？先不提医用口罩能不能挡住病毒这一点，也假设所有出现症状者都非常自觉在家自我隔离，绝对没与他人密切接触。
但是，新冠病毒感染之后还有一个潜伏期，而且还有比例近四分之一的无症状者。潜伏期内和无症状者这两类人并不清楚自己已经带有新冠病毒，如果他们不戴口罩，那么就极有可能传染给周边的人群。更何况在超市这样的场所，很难始终保持社交距离，也很难始终保持双手消毒。
美国前期基本没有做流调，现有患者数量级别也不可能再做流调，因此没有数据可以显示有多少新冠确诊病例是被潜伏期内和无症状者传染。但现在确诊人数已近过20万，已经未来可能达到百万级别，甚至在准备10万个裹尸袋，任何可能降低感染可能性的手段都应该提倡，都可能挽救数以万计的生命，口罩当然是其中最重要之一。
美国华盛顿州有这样一起案例：虽然3月10日该州疫情已经相当严重，但西雅图北部100公里的宁静小镇Skagit Valley还没有确诊案例。60名教会的唱诗班成员因此抱着侥幸心理依然进行了排练，参加者没有一个出现症状。结果是惨痛的：目前已经有45人确诊，更有两人不幸身亡。
医护人员急缺口罩
美国政府那么多技术专家难道此前真的绝对没意识到这一点吗？还有一个深层原因：美国的口罩本就严重短缺。美国政府此前不断强调N95口罩不适合普通人，主要是担心民众抢购口罩，会导致最需要防护的医护人员更加急缺口罩。美国医疗总监亚当斯(Jerome Adams)此前就公开呼吁民众不要抢购口罩。
尽管美国政府已经在想尽办法筹集物资(提升国内现有工厂产量、国内其他企业转行、从海外大规模采购)，但目前美国医护人员急缺防护用品的困境暂时还没有正真获得缓解，很多医护人员都是使用普通的外科口罩在工作。一些医院甚至迫使医护人员重复使用一次性口罩，还禁止他们自带N95口罩。(或许是担心一个人用了N95口罩，其他人都会随之要求，医院根本无法提供。)
当然，戴上外科口罩并不代表就可以防范病毒，改变个人卫生习惯才更关键。一个习惯动作就可能会引起病毒防范工作前功尽弃。《美国传染病控制期刊》(American Journal of Infection Control)一项对医学院学生的调查显示，学生们戴上口罩之后每个小时还是平均会摸自己的脸23次。而新冠病毒的重要传播途径就是接触。
2007年美国国家健康研究院(NIH)公布的一份关于物理预防病毒的研究报告显示，在2003年SARS疫情期间，每天洗手10次能轻松实现55%的病毒隔绝有效率，而戴口罩的有效率是68%，如果勤洗手戴口罩以及防护服全用上，阻挡病毒的有效率能够达到91%。
高危人群急需口罩
其实美国现在还是急缺普通外科口罩，从1月底开始，各大商店和电子商务平台都已经售罄口罩，补货的商店寥寥。从某种意义上说，就算美国政府现在建议民众全都戴上口罩出门，或许很多人都买不到口罩。实际上，在美国政府转变立场之前，欧洲的奥地利、捷克以及斯洛伐克等国家慢慢的开始要求民众在公众场合必需配戴口罩。
我最近一次出门是上周出门买菜，Costco超市戴口罩的人依然不到三分之一。200万人口的硅谷Santa Clara郡当时确诊病例已经超过了400人，当地官员甚至预计实际感染人数已经上万。硅谷绝对是美国经济最发达地区之一，还有着大量的外来移民，戴口罩比例应该远高于美国其他地区。
更令人担心的是，在美国各地停摆之后，超市收银员、快递员、警察等必要部门的人群还要坚持工作，但是他们却没有采取足够的防护措施。美国超市收银员几乎是零防护，没有口罩也没有手套；相比之下，华人超市的收银员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手套眼镜口罩全副武装。
或许优先保证这些坚持工作的高风险人员戴口罩，才是政府接下去的防疫工作重点。圣何塞已经有多起超市出现工作人员感染新冠的消息，这些超市有的停业整顿，有的消毒之后继续营业。警察也是一个高风险人群。在疫情最严重的纽约市，已经有1400多名警察确诊，还有4000人因此隔离观察。
美国疫情复杂原因
另外聊一点个人感受，美国是一个多元化的国家，有着最领先的经济科技水平，吸引着最顶级的科研人才，但也存在着数量庞大的反智愚昧不信科学的保守民众。这些选民有着重要的政治影响力，直接左右着当前美国政府的政策。特朗普和其他政府官员前期的误导性言论，某些特定的程度让民众没有对病毒有足够的警惕。
今年是美国的大选之年，两党争斗也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影响了美国两派民众的心理。保守派民众此前相信主流媒体为了打击特朗普的选情故意夸大新冠肺炎疫情严重性。3月21日公布的PBS调查显示，当时还有超过半数的共和党人认为新冠肺炎的威胁被夸大了，而这么认为的民主党人比例只有五分之一。
美国民众也普遍不太关心国际新闻，很难指望他们从武汉的惨烈疫情吸取什么教训。很多州为了顾及经济利益，迟迟不愿采取严格管控措施。纽约州直到3月22日才开始实施居家令，当时纽约州的确诊人数已经超过8000例。即便纽约州确诊人数超过2万例，联邦政府依然不愿实施封锁，依然有纽约居民不断涌向其他州。佛罗里达州到今天才正式颁布全州范围的居家令，而现在该州确诊人数已经超过了7000人。
此外，很多美国人根本没有纪律性，也不把病毒当回事。和意大利早期一样，居家令得不到有效遵守。硅谷颁布居家令的第一个周末，大量民众感觉自己憋坏了，纷纷跑去海滩和公园呼吸新鲜空气，甚至停车位都找不到。佛罗里达的一家教堂甚至上个周日还在举办宗教活动。
毫不夸张的说，新冠肺炎是美国自1918年流感大流行以来面临的最大公共安全危机。在这场世纪灾难之前，任何谨慎措施都不为过。戴口罩当然是最应该采取的防范措施之一。实际上，在美国政府改变立场之前，纽约市已经有不少民众出于恐惧心理开始戴口罩出门，这中间还包括了很多白人。
